【乱石崩云/唐南发专栏】1999年烈火莫熄风起云涌的时候,前基督教联合会主席吴 吉平毅然投身反对运动,抗衡马哈迪扭曲司法、打压政敌的不公义行为。
吴吉平的做法得不到基督教界的认同,批评他“把政治带入教会”的领 袖不在少数。倏忽十载,其中虽有挫折与低潮,吴吉平对公正运动却始终不离不弃;尽管经历了308的政治大海啸,让人民公正党顿时奇货可居,吴吉平身为领袖 之一,依然保持一贯低调的方式,只在必要的时候发言,证明了他当年的政治选择决非投机之举。
有人担心教会政治化,固然可以理解,但邀请国阵 领袖出席圣诞节活动、配合马华公会举办“爱国祈祷大会”、甚至由部长为基督教的大会主持开、闭幕仪式等,难道就不会把宗教政治化?
教会倾向和执政党联系
正如我所观察到的,308大选以前,黄燕燕和伯纳东博(Bernard Giluk Dompok)普遍被主流教会视为基督徒参政的“榜样”;308大选之后,随着民联执政霹雳州和雪兰莪州,信仰基督的倪可敏、倪可汉和郭素沁(天主教徒) 等在野党领袖也就不再是“敏感人物”了。
无论我国的基督教界怎么辩驳,以往种种的事迹证明教会领袖鉴于“政治 正确”的考量,倾向和执政党保持联系是铁一般的事实。比较不为人注意的,是这个现象其实和马来西亚独特的政治生态密不可分。
马来西亚的基督 教纵使宗派各异,大致上都从属福音派,除了某些特定仪式或传统,基本信仰没有太大差别,都专注于传扬福音。思维稍微广阔的,尚纳入社会关怀性质的工作,但 分享教义和见证依然是重点。也因为这样,往往被人视为“内向的教会”(inward-looking church)。
帝国主义盛行的时 代,欧洲和北美洲不少基督教宗派也派遣宣教士到世界各地传扬福音,建立教会。当中固然存在具有“文明教化”(mission civilisatrice)思维者,但更多的教会为了福音能够深入民间,在马来亚创办了医院和母语学校,造福社会和人群。
为了方便统治, 英国殖民政府不鼓励宗教团体涉及政治;而以白人为首的教会在异乡和异族间工作,也同政治斗争保持一定距离,以便发展并巩固宗教、医疗及教育事业。
宗教团体与国阵交好
独立以前,殖民政府形同马来亚、新加坡、砂拉越和北婆罗洲教会的守护人;独立以后,教会面对无神论者主 导的马来亚共产党地下抗争、回教党在半岛东部和北部持续扩张的影响力,以及宗主国已然离去的现实环境,联盟/国阵(尤其是马华公会)于是成为教会的自然伙 伴,加以靠拢是理性的选择。
更重要的,作为庞大的执政集团,联盟/国阵无论在政策制定与资源分 配方面都占尽先机,缺乏任何足以与之抗衡的世俗政治力量,教会与其“交好”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而且这个现象并不局限于基督教,回教以外的其他宗教也不例 外。
譬如马华公会近年就很重视佛教界,在日益回教化的环境中,黄家定、黄家泉和翁诗杰都极尽所能突出本身的佛教背景,似乎如此就能化解马哈 迪当年武断宣布马来西亚为回教国的宪法危机。
国内宗教的版图分布和强势的政府主导之外,1969年的513事件被执政者充分利用,违反人权 的法律逐一出台以防止民众质疑巫统的马来人议程,导致任何同宗教与种族有关的议题皆变得极度敏感。在回教徒占多数的国家,基督教会不得不谨言慎行,对政治 更退避三舍。
对于1987年10月的茅草行动中蒙难的在野党和华教人士,大家耳熟能详。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其中有位名为Poh Boon Sing的基督徒也无辜遭殃呢?不知道是情有可原的,因为教会普遍上对这个历史事件保持沉默,而这位基督徒后来当了牧师,全职牧养教会,从此不问政事。
反思信仰与政治的关联
308大选之后,不少年轻的基督徒开始反思政治的意涵,以及教会如何看待政治。他们不再满足于“为执 政掌权者祷告”或“记得履行公民投票的义务”等样板式的讲台教导,而渴望教会领袖能够提供更切合当下政治局势发展的信息。
教会如果要对年轻 的会众发挥更大的影响,就不能继续自我设限,视反对政治为畏途。
耶稣基督本身就是异议份子,其一生都在与政治体制抗衡。希律王要追杀他,犹 太教的宗教领袖也把他看作威胁,两者都欲除之而后快,以免他颠覆当时的政体和宗教层级(religious hierarchy)。
换句话 说,靠拢权势——无论国阵或民联——来求存从来就不是耶稣的本意。对遭受资本主义体制压迫的拉丁美洲信徒而言,耶稣是革命者;对经历过种族隔离政策的南非 基督徒,耶稣是黑人。耶稣的“颠覆性”,是坚定他们信仰的源头。
这不意味着教会必须凡事都与政府作对,但面对种种的压迫与滥权,基督徒选择 沉默只会遭致他人无积极意义的嘲笑,再多的信仰见证也不能改变外界负面的看法。 【参见:教会语言与思想枷锁:续谈基督 教徒的政教矛盾】
我反对政教合一,也相信耶稣的国不属这世界,但这不应该是基督徒对政治噤声的理由。“惟愿公平如大水滚滚, 使公义如江河滔滔”,以及“行公义、好怜悯、存谦卑的心与上帝同行”,都是基督徒在不公义的体制中无畏无惧发声的基础。
教会不应畏讲真话
随着国家日益回教化,教会的不安与日俱增。虽然偶尔敢于表达对回教党的不满,面对巫统的霸权却束手无策。 毕竟从殖民地时代开始,教会就没有反对政权的习惯和传统。一旦有人尝试打破这个局面(例如吴吉平),教会领袖担心受波及,乃迫不及待地划清界限。
因此,诗巫卫理公会的领袖驳斥吴吉平的文章,完全是 意料中事。但指吴吉平“嚣张、口出狂言”,则未免言过其实。读了后者文章的人都会同意,其文笔谨慎持 平,而且极具说服力,没有丝毫挑衅的成份。
事实上,教会如果在真理上站得稳,应当理直气壮地告诉纳吉:“合理与合法的拨款,无任欢迎,但不 应该在竞选期间,因为这是违反选举法令的行为,我们不能陷你于不义。”
而纳吉如果真是开明与公正的首相,也必会明白并尊重教会的立场。何来 难为之处?
一个信靠全能上帝的人,不应该会担心讲了真话而得罪政府或政党。如果潘 霍华牧师(右图)勇于为信仰而殉道,我国教会领袖在必要时候向国阵或民联政府表达异议,又有何难?马来西亚当下的政局,难道会比纳粹德国更险峻?
很 显然,不少人敬畏上帝,但更害怕政府。得罪前者,大可祷告祈求饶恕;开罪后者,只怕连身家利益都要失去。
然而,基督徒不准备随时失去这一 切,又岂能得着所渴望的生命?(路加福音17:33)
唐南发是时事评论人,毕业于英国伦敦大学国际政治系硕士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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教会岂可沦为政权工具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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